于洛洛这样一番平静地说出来，姜可几乎以为赵廷澜要发作了，安静的头等舱室内听得到他骤然变重的呼吸声。

　　一瞬后听见赵廷澜叫：“姜可——”

　　“是——”姜可战战兢兢。

　　“把今天要签的文件拿过来！”

　　咦——咦？姜可抬头偷眼看去，只见赵廷澜靠坐在座椅上，脸上依然阴沉，但刚刚那种无形的低气压好像散去一些了？

　　发生了什么？?

　　赵廷澜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按了按鼻梁，长呼出一口气，从今天早上听闻外婆的消息，一直到刚才，他的心情都是躁郁不安，十分糟糕的，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怒气似乎随时都能爆发出来。

　　通常这种情况下，身边是没人敢来触他的逆鳞，他也习惯了任由这种情绪流淌，直到最终爆发消失。

　　没想到身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竟然在此刻不怕死地来顶撞他！他一股怒火已经冲上嗓子眼儿了，却在看到她直白而关切的眼神时莫名其妙地散了。

　　因为她提到了他的外婆吗？

　　她的样子看起来很诚恳，虽然赵廷澜并不信任这个女人，可是他当下就是被她那股子担忧的劲儿给迷惑了一下，他本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人再关心他的外婆，那句“也是我的外婆”“我跟你一样担心她”莫名戳了他一下、

　　赵廷澜没有再细想自己的心理，开始尽量集中精神于工作，来分散外婆病重的消息对他的影响。

　　姜可觉得自己的背都湿了，赵先生一旦真的动怒，那可是雷霆万钧，难以收拾啊。

　　一旁的于洛洛却完全没体会到这一瞬间的暗涌变化，她只知道自己又被无视了。她坦然说出自己的想法后，赵廷澜看也没看她一眼，甚至连一句多的话都懒得跟她说了。

　　于洛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赵廷澜，是真的很讨厌她吧。

　　飞机起飞平稳后，赵廷澜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于洛洛被姜可临时叫来时，什么都没带，只背了个准备去自习室的书包，此时也将专业法语教材拿出来看。

　　于洛洛平时是自律而专注的人，而此时坐在赵廷澜身边，总觉得有些不一样，单词背着背着就忍不住偷偷瞟赵廷澜一眼。

　　赵廷澜有着十分完美的侧脸，线条柔和，鼻梁挺直，长长的睫毛在他安静的时候显出与他性格不符的孩子气。

　　于洛洛看着看着就有些移不开眼了。直到赵廷澜眉头蹙起，像要转头过来时，于洛洛才赶紧垂下眼，假装一本正经地看法语书。

　　赵廷澜十分肯定那躲躲闪闪的骚扰人的目光就是从身边这个女孩儿这儿发出的，等他转头想要用目光威慑这始作俑者时，发现女孩儿迅速低头，根本不看他，只盯着书本上的一处，嘴里念念有词，却不知道从长发下露出的红红的耳朵已经出卖了她那点小心思。

　　赵廷澜“哼”了一声，心里的那点不耐烦就这么散了。

　　“赵先生，BK集团的财务报表今天一早交上来的，还没来得及拿给您看。”姜可走过来，隔着过道的于洛洛将一叠文件交给赵廷澜。

　　赵廷澜看了十多分钟后，又叫了姜可过来问了几个问题。之后，每当赵廷澜处理完一叠文件后，姜可总能又迅速地变出一叠来交道他手上，赵廷澜时不时要叫他过来确认一些事情。

　　于洛洛感叹，作为赵氏集团的管理者真不是盖的，比她想象的忙了太多了，即使是在飞机上，这种大家都在娱乐或者休息的时候，他仍然需要投入十分的精力来处理无穷无尽的公事。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赵廷澜太不容易了，看过去的目光又柔软了几分。

　　赵廷澜在处理公事的间隙，无意中又瞥到于洛洛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心里一怔，是他花了眼，还是这女孩不正常？

　　这莫名其妙的像看小猫小狗的同情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于洛洛一见赵廷澜皱起眉，心想——又被嫌弃了。

　　她清了清嗓子，对站在她位置旁向赵廷澜汇报工作的姜可小声道：“姜助理，要不，我跟你换个位置吧，你们谈工作也方便点。”

　　姜可愣了一下，见赵廷澜不置可否，而空姐又恰好来叮嘱大家受气流影响，飞机颠簸一段时间，让大家都在位置上坐好并系好安全带。

　　于洛洛见赵廷澜没作声，想来是默认了，心里失落，却还是赶紧站起身，让到一边。

　　姜可只得在她位置上坐下了。

　　两个小时后，工作汇报终于暂时告一段落，而漫长的旅行还在继续。

　　没有了工作转移注意力，赵廷澜又想起了外婆的病情，老人家的身体这几年一直不好，三年前就在住院疗养了，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了业内顶级的专家来为外婆手术治疗，本以为能够就此康复，没想到还是因为身体太弱出现了术后的反复。

　　向来以果决铁腕著称，从不知道后悔为何物的赵廷澜，此时却开始怀疑自己当初让外婆接受手术的决定是否正确了。担忧，焦虑和内疚，再次让赵廷澜的情绪变坏。

　　结束了工作的姜可，隐隐感觉到身边的气氛再次变得冰冷，心里忐忑不安，老板这是……这是又怎么了……刚才说错什么了，还是哪件事处理不妥当了……而且，这样无所事事地坐在老板身边，真的是好紧张啊……

　　赵廷澜本想安静一会儿，眼见身边的人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立不安，烦躁的心情觉得更烦了。

　　他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忍了一会儿。

　　终于，还是转头看向助理，沉声道：“——你，走开，把位置换回去！”

　　——换——回去？

　　姜可如蒙大赦，飞快地解了安全带，走回自己原来的位置旁，不顾于洛洛已经睡着了，满头大汗地摇了摇她：“洛洛小姐，洛洛小姐？赵先生叫您回去坐呢。”

　　于洛洛睡得迷迷糊糊，根本没听清说的什么，嘟哝着：“别吵我，不回，不回……”

　　姜可一滴冷汗流到脖子里，偷眼看了一眼老板，脸色似乎又阴沉了几分。赶紧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摇了于洛洛一下：“洛洛小姐——”

　　于洛洛这才猛地惊醒，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姜可给推到赵廷澜身旁的座位上去了。